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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1991年11月发表于《探索》杂志 本站转载于2015年01月 最近更新：2016年4月5日 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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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廊上端坐着女主人，手里捧着一杯茶，旁边为我安置了一张空座椅。我随便坐下来，女主人是听见刚才周参谋长“报幕”的，先开口了。经过锤炼的语言，包容在一层深深的惋惜之中，增添了浓郁的感情色彩：“章大婶，你的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了，这真是太可惜了。不过要请你原谅，你是知识分子，聪明人，你想，我们这样的家庭，怎么能留你这样的人呢？唉，真是没法子……”
我霍地立起身来，截住她的话说：“请你别往下说了，我今天就走！”
她挽住我的手臂，从托着茶杯的手掌心里抽出来几张钞票说：“这么说，恕我就不找荐头行了。真是对不起。喏，这是你全月的工资，上次预付的，就算小红送老师的敬礼吧。”
“不！”我说，“谢谢你们的美意，但我懂得按劳取酬，我来做工20天，你们已付15元，我还应得5元，其余请你收回吧。”我拿了钱，迅步走入卧室，捡齐了几件换洗衣服等简单用物，便出来向主人告辞。
小红在喊我，他正专心致志地用积木搭一座宝塔，塔顶的一块老是叠不上去，我帮他完了工，他拍手笑了。但瞥见我提着的包袱，他情绪陡变：“章妈妈，你上哪儿去啊？我不干嘛！……”我摸摸他的头，亲了他一下，匆匆出门，他哭着追上来，被参谋长一把拉住了。
踏上休养所通向大门的那条宽阔整洁的通道，阵阵清凉的晚风，沁人心脾，头上广袤空阔的天体，把我曳入另一个宏观世界，思虑澄清如水。高楼上小红微弱的哭声渐渐听不清了。我像一个狼狈的战败者，拖着疲惫的步子到了休养所大门边，那里有一方光滑的石头，我颓然地坐下来，包袱放在膝上。忽然，一个死的激情在我火热的胸间激荡。它比生的意志还更强烈！
我对这耿耿星河默念：没有生的权利，可还有死的自由！死是忘怀，死是解决，死是控诉，死是胜利！我拎起包袱，勇壮地站起来，像一个殉道者那样虔诚，那样从容，那样慷慨！
不料，我刚迈出步子，一个熟悉的震撼大地的声音在我身旁炸开：
“妈妈！……我可找到你了！”
这不是小蘭吗？啊，是小蘭，她已紧紧将我抱住了，紧紧地，紧紧地……
“小蘭，你怎么来啦？”她泣不成声，泪的洪流倾注在我身上，倾注在夜的黑压压的大地上。
我急切地问：“小蘭，你的手好了吗？妈害得你们受苦了！荷珠姐姐呢？”小蘭不回答我的话，把我抱得更紧：“妈，你走！跟我回家！你不答应，我就……”她仰起头，注视着我的脸，两行热泪挂在她的脸上。
我抚摸她的头说：“傻孩子，你放手，你没看见我手里的包袱吗？妈知道你要来，正在这里等你一道回家呀！只有你能不许我不回家，只有你能不许我不活着，小蘭，你说是吗？”
小蘭松弛了她抱住我的双臂，眺望了一眼休养所的大楼，一面在包袱外面摸到我的雨鞋、牙刷、牙膏和书，她相信了，相信万能的宙斯大神终于赦免了她，相信这个世界不是一个弥天大谎！她一把抱过我的包袱，兴奋地牵着我的手，走！缓缓地向大路走去。
远远的，有一泓清流，在皎洁的月光下闪烁着万点银光，向着我们愈来愈近，她的泪痕斑斑的脸上，浮起了一个甜美的微笑……■ （全篇完）
（原发表于1991年11月号《探索杂志》,插图为原杂志发表时所用/本站2015年1月4日编辑转发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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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（本站 2015-01月 编辑发布 / 2020-03-31 再次更新） | 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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